@我亲爱的偏执狂  说好一起写站街梗，然后一起发，把锅甩给对方，这样就不会被掐了，所以勇敢地写了呢。

倒也没这么可怕啦我们一个比一个怂

鸣人注意她很久了。

道顿崛B21的小街道，晚上十点，主路上依旧是灯红酒绿，来往人群熙熙攘攘，而背阴的小巷却阴暗潮湿，她于黑暗中露出半张雪白的脸，嘴唇红的跟血一样。

“别瞎看——”同行的同学一把摁住他的脑袋，“卖了你也惹不起。”

鸣人哦了一声，转过身，手心捏了一把的汗。

她叫什么呢？

或者说……

她多少钱呢？

一周的每一天，鸣人都会去道顿崛的补习班，他的偏差值有点……不，是很糟糕，补习班建议他补习每一门要考的科目，于是课程从下午五点安排到晚上十一点，等坐末班地铁回家，睡觉时都近凌晨一点。

但就算这样，他依旧不是班里最勤奋的一个。四当五落*，他每天还要睡五个半小时，可能注定考不上父母期待他读的那所学校。

然而生活还是需要继续，离大学入学中心考试越来越近，鸣人如同一只摇摆着在暴风雪中艰难前行的企鹅，他青着眼眶，疲惫着身躯，和一群临考生、重考的浪人们在日与夜都模糊的学习中徘徊，既看不清未来的路，也找不到来时的路。

他偶尔会想起刚进高中时的意气风发，夕阳下棒球社的挥汗如雨，樱花树下女孩轻声的一句“讨厌”……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般，都有些不太真切。

而父母的担忧，班主任的担忧就在这风雪中变得更鲜艳起来——上不了公立大学，私立大学总需要有吧？如果真的落到了短期大学去，那未来能否养活自己呢？在两年前，或者鸣人还可以傻乎乎地喊出一句：“那我就以棒球明星来出道就可以了！”但两年后的今天，依旧没有在甲子园中留下名字的他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有趣的未来可以选择了。

于是，他还是背着沉重的书包，踢着路上不起眼的石头，每日往返于学校到补习班，从一片迷茫投入到另一片迷茫。

然后他就遇到了她。

父母给他报的是位于道顿崛的一家颇有名气的补习班，学费惊人，自然地理位置也不错，周边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公司，楼下还有很多家居酒屋。鸣人每天坐电梯，都能遇到同楼的老外，他曾经还曾用蹩脚的英文与对方攀谈，只是无疾而终罢了。

大概正因为地理位置太好了，难免遇到那些人。

“那些人”是这些补习生们对她们的称呼，似乎只要不把职业说出来，就留有一些不那么赤裸裸的想象。但其实就是那些人，站街女。每当过了晚上九点，她们就如小网站上的色情广告，从各个不起眼的地方蹦跶了出来，用奇怪的发色和裸~露的穿着昭显着自己的存在。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自然不在她们的狩猎范围内，但学生们总是对她们充满了好奇，不仅是她们十公分高的鞋子，还有厚重的眼妆下流露出的一抹世故。

但是她不一样。

鸣人在补习班的位置靠窗，坐在前面的是一所很远的高中来的，又笨又大只的男生，鸣人常常在上课时走神，于是他躲在这人的影子里，从百叶窗中窥视外面的世界。

那个缝隙很小，也很零碎，那个女人的出现，自然成为了他目光的中心。鸣人从三楼往下看，可以看到她一半站在阴影里，只留下高耸的鼻梁和雪白的下巴，以及那血色般的嘴唇，在灯光下似乎泛着光。

奇怪的女人。

鸣人起先是这么评价她的。

与那些恨不得在马路中间就地劈叉再高唱《今夜无人入眠》来吸引客人的女人们都不一样，她太安静了，也太低调了。在刚注意到她的那段时间里，鸣人都以为她是个自闭的森女——就是那种以为自己是颗蘑菇要在阴暗角落发酵的奇行种；后来又觉得她可能是个“克格勃”，在大腿内侧藏了一把Glock手枪，等肥头大耳的毒枭路过那个路口，她一转身，就让他的秃头开出灿烂的花。

这些漫无目的的想象给鸣人贫瘠的补习生涯增添了许多乐趣。

鸣人甚至给她取了好几个类似森田爱丽丝，工藤玛利亚之类奇怪的名字，然后脑补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，坎坷又波澜壮阔的生活。

直到他看到她接客。

那是一个下雨天， 补习班短暂的课余时间，坐在前座的大块头又躲在书后面闻香烟，他将百叶窗的缝隙扣的大了一点，看到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撑着大伞的秃头男人，她探出了半个身子，伞遮掉了她半张脸，依旧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
鸣人瞬间站了起来。

她很高——鸣人看不清楚具体有多高，但肯定不矮，因为那条漂亮的旗袍在她身上勾勒出了十分曼妙的身姿，又掩住了修长的腿，只留出单鞋的脚尖。那个秃头的男人勾起她雪白的下巴，她没有躲开，鸣人看不太清楚，她似乎是扯开了一个不甚愉悦的笑容。

一辆车驶过，两人走进了阴影里。

“同学——你在看什么？”

鸣人猛然回头，发现前桌的大块头凑到了他身边。

“那边……”

“原来是站街女啊！”大块头无所谓地说，“我们可是要好好考试的，以后大好前途，千万不能和这种女的扯上关系啊。”
原来是站街女啊。鸣人默默地在心中重复了这几个字，越发觉得这个大块头讨人厌了。

真相犹如毛线球的一端，但凡扯到了个头，就能越扯越多。

接下来的三个月里，鸣人逐渐摸清楚了她的“上班”规律：周一、周三，偶尔还有周日，她就会出现在斜对面的阴暗小巷里，任由路灯打在她下半张脸上，像一尊精致的蜡像，可以保持许久的停滞状态。

偶尔也有客人。鸣人见到过的就有四五个，其中一个秃头的西装男人来过好多次，鸣人记得他总是穿着同一件灰色的外套，戴着一款会在路灯下反光的名表。

她原来真的只是一个站街女。

真没意思。

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，鸣人一边觉得无趣：原来她也没有可以被拍成大电影的精彩人生，和自己这平凡的，粘稠的，无奈的人生一样……甚至还不如自己；但他一边又觉得可惜，那初见时的惊鸿一瞥，就像是黑白默片中倒下的红色油漆，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。

也罢，不过是愚昧生活的一勺苦涩调味罢了。

直到有一天，补习班的任课老师肠胃不适，九点刚过，就流着冷汗把一个班的学生放了。于是鸣人随着大流离开了大楼，第一次在她上班的时候走到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。

我就看一眼。

鸣人对自己说。

那天已经很冷了，但是没下雪，鸣人手心有点出汗，他假意让自己球形的钥匙扣滚进小巷子里，又装模作样地去捡。

面对面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，她比在楼上看更高，或许比鸣人还要高，她长得很美，哪怕鸣人只敢粗粗地扫过她一眼，心也猛烈地跳动起来。

好漂亮！

钥匙扣轱辘轱辘地往前滚，最终滚在了她的脚下，鸣人嘴上说着“抱歉”，脸已经变得通红。

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先他一步捡起了钥匙扣，鸣人只敢看着对方略脏的靴子，以及长裙上绣着的茶花花纹。

对方把钥匙扣递给了他，鸣人接了过来，头也不抬，跑了。

那天夜里，鸣人反复地梦到了这个场景，他时而勇敢地握住了她的手，时而根本没有迈进那个小巷，寒冷的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吹来，他的手很冷，天很黑。

但最终，画面总会定格在黑暗中她苍白的脸上。她精致的五官就如同浮世绘里优雅的艺伎，衬托着她眼珠越黑，嘴唇越红。这个画面闪现太多次了，最后当鸣人满身大汗地起床时，居然已经将她的面容模糊了。

是早上6点15分，重复无数次的枯燥一天又开始了。

6点15分，刷牙，洗脸，换睡衣。

6点20分，妈妈打开了卧室的门，递给了他一杯温水，他一口气喝完，去上了个厕所。

6点30分，早饭已经在桌上了，爸爸打着哈欠起床，一边问他昨天的模拟卷考的怎么样，一边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。

早饭是妈妈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三明治及早上加热的甜牛奶，他被额外加餐了一只水煮蛋，然而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乏味的味道。他听着电视机里断断续续的新闻，哪个议员下台了，本市的圣诞节的市集取消了，今年的草莓又降价了。

然后呢？

6点45分，他匆匆忙忙地出门，妈妈追在他后面给他挂上了围巾。

“没几天了，要加油啊！”

妈妈这么说。

7点15分，他从电车上下来，跟随者人流抵达学校，训导员已经在门口等着，这个点只有毕业班会到，他像只老母鸡一般把他们都赶去自己的班级，鸣人混在其中，完全没有前两年与他斗智斗勇的心情。

上课，下课，做卷子，讲卷子。

午休的时候，几个要好的男孩子晒着太阳聊天。

大部分人都还是希望继续深造的，好的工作机会不多，多一点学历，多一笔筹码，也有很早放弃的，准备会考结束后就去打零工。鸣人在里面听着，也不说话，直到有个女孩子过来，将他们中的一个叫走。

“A君还在和她交往啊。”一个同学说，“好几年了吧，真的不得了了。”

“我也好想谈恋爱啊，高中这三年完全浪费在和男人的无用的交际上了啊！”

“这是什么话，你连追你的女孩子都没有，连男人都不理你的话，就被孤立了吧。”

“你这家伙，喂，鸣人，你评评理……”

鸣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，却又想起了黑夜中那张雪白精致的脸。

谈恋爱啊……

“我说……”鸣人用最平常的语气问，“买站街女一夜要多少钱？”

“啊？！”

午休结束，鸣人的手机继续叮当作响，都是刚才一同聊天的男同学发来的信息，好奇者有之，劝导者有之，跃跃欲试者也有。鸣人把他们的未读邮件一个个点了，却都没有回复，刚才那条爆炸性的发言，如同一个信口开河的玩笑，就这样平息下来。

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，鸣人考的一般，老师把他叫过去，让他再冲一把，越是兵临城下，越不可掉以轻心。

鸣人随口应着，目光却逐渐涣散，最终定格在班主任艳红的口红上。

“……还有你最近在道顿崛补课吧？听说那边比较乱，你自己要小心点，也要注意不要感冒了，身体健康也是……鸣人君，你有在听吗？”

“啊抱歉，我有点困了。”

……

17点15分，放学了。

他穿过熙熙攘攘地参加社团活动的学弟学妹们，独自坐上了离家相反方向的电车，冬日日短，最后的夕阳颓废地照进车厢，照在一群双眼无神地迎接另一轮折磨的孩子们的脸上，鸣人认识其中好多个，但他没有心情，也没有力气与他们打招呼。

17点55分，他在道顿崛吃了一顿拉面。

18点30分，补课准时开始，前座的大块头又姗姗来迟，身上都是掩不住的烟味。

鸣人拨开百叶窗，她今天不在。